close
楊柳絲的河畔邊,有婦人在浣衣。
朝暾在溪流裡,白衫在婦人的手裡。溪聲滔滔流過石上,石頭上有一條清澈的影子,長長的,蹲踞在水面上,漂啊,漂啊,漂在長長的時空裡。
細長的身影原本不只一條,像柳絲一樣,一條、二條、三條、四條、百條、千條……。
又像少女的髮,在陽光下柔美地攤在水影上,波光粼粼,萬縷千絲,交錯著,扭動著,浮晃在水的泡沫上,閃亮在白雲青山的腳邊。
影子在唱歌,浣衣的少女在唱歌。那是一個無法記憶的年代,冰封在一掌水沫裡,怎麼流,都流不出浣衣的手,浣衣的笑容裡。
早起的太陽喲,來到浣衣孃的衣籃裡,揉揉眼,又跟白衫一起來到浣衣孃的手裡。輕輕地揉著,揉著陽光,揉着衣衫,衣衫裡有稻花的香,汗水的香。
揉啊,揉啊,陽光走到了石頭上,浪花激著石頭嘩啦、嘩啦地,好像時間的腳步,從年輕走到老,從浣衣的年代走到洗衣機嘩啦、嘩啦的日子裡。
人浣著衣服,楊柳絲的影子卻被時間浣走了。柳絲漂走了一條又一條,溪水的聲音漸漸淡了,歡笑的聲音漸漸遠了,少女的髮蒼白了,蒼白得把佝僂的影子倒映得那麼沉重。沉重的影子裡,時間又殘忍的劃上一條又一條的皺紋,像柳絲絞著,在秋天的早晨。
楊柳絲的河畔邊,有婦人在浣衣。
看哪,河邊漂來了一條枯萎的柳絲,婦人伸出手浣著那條柳絲,好像要在一掌冰封的水沫裡,再浣出白色的衫,與白皙的臉容。
1995/01/27舊作(自由副刊)
全站熱搜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