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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最遙遠的路(下)
杜開隨手記18

經過瑞穗音樂會那晚以後,我寫下了這首詩。那是在一個午後,上班時間,一陣詩意湧上心頭,我在一分鐘不到的時間,快速的用鍵盤敲了下來。

然後,我用MSN傳給朋友。你不會知道那感動有多大,那是我足足醞釀了半個多月的情緒,忽然的爆發出來。

<花蓮>

毎一條溪,
都急著湧向那個出口,
母親雙臂擁抱的大海港。

一隻手是海岸山脈,
一條臂是中央山脈。

每一條溪都在尋找,
母親臂彎裡的溫柔。

荷嗨呀,荷嗨呀,
福爾摩沙,
美麗的媽媽。
2005/09/13

那是一個隨意的徒步旅行活動,一個人,有時走著,有時搭公車,有時搭火車。隨意所之,任命運將我漂流向未知的前方。

出發前,我告訴我一個朋友,我的生命很需要去尋回動力,我必須到最原始的土地上,用腳徒步走著,才能尋回那最素樸的生命力。

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。那一陣子,真是我人生最傷痛的時候。有一個下午,我坐在辦公室裡,竟然如得空間恐懼症一般,幾乎要發瘋崩潰。我倉皇的逃離辦公室,在下班鐘聲一響的時候。

我一個人坐在街邊,抱著頭,感到生命即將枯槁與死亡。我渴望找一個朋友安慰我,然而電話簿裡,竟無一位能深談的朋友。

然後,我為自己安排了這場尋根之旅,我要徹徹底底的改變我的人生。在松山機場的候機室坐著的時候,我還不知道自己會遇到什麼樣的人生感動。

花蓮對我來說,只是一個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城市。我搭飛機來花蓮,坐公車去瑞穗,完全沒有規劃,只是想到哪裡,就到哪裡。我的人生根本的失去了方向,覺得一點意義都沒有。

在往瑞穗的公車上,我看到一條溪一條溪都向北奔流。暮色中,花東縱谷是如此美好。沒什麼人,車上的學生一站接著一站的慢慢下車。他們的人生,就是這樣,寂寞而不哀怨的埋葬在這片土地上。

那時,我就好想寫一首詩,歌詠我生於斯、長於斯的土地。

年輕的時候,我曾經在一個綠色政黨服務過,瞞著我外省籍的父親,我為一個理念默默的奉獻熱情。我們在校園裡張貼海報,在三更半夜的時候,偷偷的張貼,怕被人發現似的。

在那個政黨還算不錯的位置上,我離開了。除了閩南語,我聽不到客家話、普通話,我真不知道我在那裡要幹嘛?難道台灣除了福建遷移來的人以外,沒有其他人了嗎?

我非常失望的離開了這片土地,帶著我的心。我沒有故鄉,我的故鄉遺忘在遙遠又空洞的對岸。我只是一個幽靈,在這功利的島上力爭上游,然後,又在人人稱羨的時候,徹底離開了。

我是一個被上帝拋棄的小孩。因為我絲毫找不到認同感。我那講閩南語的母親一直讓我感到很丟臉,我一直不想回家。我那中年失業的父親,亦然。

我是一個到處流浪的小孩,在冷漠的都市,到處的流浪。「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/來到最接近你的地方/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/來到以前出發的地方」

當我決定改變這一切時,我聽到了胡德夫的歌聲。那個一生都在為故鄉的同胞爭取權益的偉大歌手,在那一個瑞穗的夜晚,用一首歌撫平了我的哀傷。

我知道我一生在追尋什麼?我想蓋一個家,在我生於斯、長於斯的土地上。我想讓家人不再受貧窮所苦,那是一種心靈的貧脊與封閉,而不是財富上的貧苦。

我寫下這首詩,然後我很傻的,標上<花蓮----獻給偉大的胡德夫>,然後貼到「胡德夫資訊版」的留言板上。

這是我醞釀一生所寫下來的一首詩,我獻給為這土地奉獻的偉大歌手。我也獻給我的母親:福爾摩沙,美麗的媽媽。

我不知道胡德夫有沒有看到這首詩,但我想,有一天,我會親口,唸給我自己的母親聽……。2005/11/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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